花木春秋16：又名格桑花波斯菊，卻與西藏波斯無關，來自墨西哥
秋英：訛傳中的波斯菊
——花木春秋（16）
2020年9月中旬我遊覽北京鮮花港時，在幻花湖南畔看到了一叢全部都開白花的秋英，朵朵都皎潔如雪，婀娜如仙。
上世紀五十年代，我住的大雜院也種過秋英，不過母親不叫它「秋英」，而叫它「掃帚梅」。它們的枝葉亂糟糟的，花的顏色幹舊，遠不如公園中見到的水靈。
我在老家生活時，知道有一種植物，因為可以扎掃帚被人叫了「掃帚苗」，就覺得「掃帚梅」大概也是因為能扎掃帚，而才有了這樣的名字。
掃帚苗學名地膚，現在的栽培品種有猩紅的、黃綠的，能長成球形，看著很上檔次，可農村的那些都駁雜地長在路邊，蓬頭垢面，感覺是低賤的雜草。掃帚梅的枝葉與掃帚苗相類，我也因此覺得它是一種很鄉土的東西。
聽說掃帚梅乾燥後也可以扎掃帚，但院裡沒人用它扎過。
它的花都是八瓣，也有人因此叫它「八瓣梅」。
上世紀六十年代，我從藏族歌曲中知道了它還有另外的名字，叫「格桑花」。我便懷疑掃帚梅有著少數民族的血統。後來得知，「格桑花」並不單指秋英，在藏語中，「格桑花」是「幸福花」的意思，它包括了很多花。
再後來，它又有了更為流行的名字——波斯菊。望文生義，我又認為它來自古波斯。
待到我想寫本植物的前世今生時，竟然發現它既非來自西藏，也不來自波斯，而是來自墨西哥。
我本想在《中國植物誌》查一下它的原產地，但此書沒有收錄本植物。中國最早收錄本植物的植物學著作是1918年出版的《植物學大辭典》，收錄時的名稱為「大波斯菊」，但只介紹了性狀，並沒有提及原產地。最早提及本植物原產地的是1952年出版的《廣州常見經濟植物》，該書明確指出了它的原產地是墨西哥。編著者還給它起了個新的名字，就是現在的通用名「秋英」，而將出現在《植物學大辭典》中的「大波斯菊」，作了別名。
天氣越來越熱，家裡的花、植物都晒死了，有哪些不怕太陽晒的植物？
本植物原產於墨西哥，與波斯沒有任何關係，卻硬要叫「大波斯菊」，實在於理不通，我猜測《廣州常見經濟植物》的編著者因此才給它擬了新名。
「秋英」這個詞古已有之，《西清詩話》載：「歐公嘉祐中見王荊公詩：‘黃昏風雨暝園林，殘菊飄零滿地金。’笑曰：‘百花落盡，獨菊枝上枯耳！’因戲曰：‘秋英不比春花落，為報詩人仔細看。’荊公聞之，曰：‘是豈不知《楚辭》雲‘餐秋菊之落英’？歐陽幾不學之過也。’」秋英指的是秋花，秋花以菊花為代表，《廣州常見經濟植物》的編著者將開於秋天又屬菊科的本植物命名「秋英」，似乎有些道理。
但細一想，又覺得欠妥，將一個統稱生硬地縮小為其包括的具體事物，就難免引起混亂。《中國外來植物》一書就依據曹操出謎考問華佗時，謎面中有「胸中荷花兮，西湖秋英」（本人未查到此事的出處），就認定本植物「約2世紀左右引入。」
關於秋英引入中國時間問題，2015年出版的《物種戰爭之潛伏》提到：「秋英據說是在1895年由法國傳教士帶入我國的，當時他在四川鹽源修建了一座教堂，並在教堂的花壇內種植了幾棵他帶來的紫紅、粉紅、白色三種顏色的秋英。」書中還提到，鹽源現在仍是處處盛開秋英花，不過當地彝族婦女叫它「洋花」。因文中有「據說」二字，不是第一手資料，我對這個依據有些不放心。
另外，從秋英在西藏被稱為「張大人花」這事兒看，它傳入中國的時間應不晚於20世紀初。2020年7月18日《拉薩日報》刊登的《「張大人花」和「格桑花」的區別，你知道嗎？》一文說：「‘張大人花’的學名叫作波斯菊，波斯菊原產於墨西哥及南美高原地區，直到18世紀末才開始進行人工栽培。它的花多為粉紅色，葉子深裂成線形，是引進的花卉品種。1906年，清政府任命張蔭棠（1866－1937）來藏查辦西藏事務，他從印度出發時攜帶了波斯菊入藏，才有了波斯菊在西藏的栽培。」
文中還提到，「張大人花」和「格桑花」是兩種不同的花。西藏人民口中的「格桑花」，學名「翠菊」。「張大人花」寓意著感恩和紀念，「格桑花」則表達著聖潔和美好。
從中國數字植物標本館的館藏數字標本看，中國最早的秋英標本採集於1912年。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標本館儲存著鍾觀光於1912年11月10日採集的兩份秋英標本。鍾觀光是近代中國最早採集植物標本的學者，他的採集活動始於1911年，這兩份標本應該是中國人採集的最早的秋英標本了。有了這兩份實物標本，可以確定地說秋英傳入中國的時間肯定早於1912年。
這兩份標本採集於上海，臺灣《楊氏園藝植物大名典》中稱本植物有個俗名叫「上海菊」，推測本植物引入之初在上海栽種較為普遍。
《楊氏園藝植物大名典》還提到，「大波斯菊」這個名字是日本植物學家鬆村任三起的，命名時間是1887年。我猜測《植物學大辭典》收錄本植物時，直接使用了鬆村任三所起的名字。
有人猜測「大波斯菊」這個名字，可能來自屬名Cosmos的音譯。是否如此，就只有鬆村任三知道了。
從Cosmos的發音看，我是聽不出「波斯」來。Cosmos的意思是「宇宙」，與「波斯」完全不挨邊。Cosmos由希臘語kosmos而來，kosmos意為「裝飾、美麗」，也與「波斯」不挨邊。《楊氏園藝植物大名典》就將此屬意譯為「可飾美菊屬」。
中國百姓稱呼秋英時，很少有人叫「大波斯菊」，一般都叫「波斯菊」，我覺得這種改動是合乎邏輯的，既然沒有對應的「小波斯菊」，也就沒有必要特意強調「大」了。
《楊氏園藝植物大名典》還提到，本植物於1911年引入臺灣。從以上分析看，中國大陸的引入時間肯定是早於臺灣了。
經過一百多年的繁衍，秋英已遍佈神州大地。我在附近的小區裡散步，就經常可以見到它的身影。夏秋外出旅遊也多有邂逅，在張北的草原天路入口附近，我曾看到過成片的秋英，漫山遍野，絢爛如花海。因遠處可見成排的彩旗，懷疑它是景區設定的迎賓花。
秋英並不都是標準的八瓣，也有重瓣的，我在附近小區就拍到不少。據說重瓣的較之單瓣的名貴。花店裡的秋英切花基本都是重瓣的。
